古都安陽城區大樹很多，綠化較好，但從市區向西20公里卻像進入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這里，目力能及，彌漫在空氣中的粉塵令天空長期呈現灰色。這里便是有著河南“工業第一鎮”之稱的安陽縣水冶鎮；以水冶鎮為中心，周遭便是安陽市產業聚集區。

    10年之前開始，大量高污染、高耗能企業入駐這片土地，逐漸顯示出對環境的巨大破壞力，特別是安陽河（又稱洹河，海河流域漳衛河水系第二大支流）的污染，曾經引起《人民日報》、《河南日報》等媒體的極大關注。之后，安陽市政府便公開承諾治理，進行過一輪關停污染企業的運動式治理。今年8月，自然之友河南小組到安陽市調查，并將安陽河污染現狀的視頻和文字材料通過互聯網公諸于眾，再次引發了公眾對于安陽市污染的極大關注。安陽市政府也在今年9月中旬組織專項調研，再次承諾將改善安陽河水質。

    安陽何以陷入這樣令人尷尬的循環？近日，《中國經營報》記者重走自然之友河南小組的路線，通過實地調查發現，安陽河污染長期存在的現實根源，既與安陽市的產業結構嚴重失衡有關，又與地方政府的治污方式有關。

污染擾民

    多年以來，安陽市一直在強調整治污染，但到現在，地下水的水質卻越來越令人不安了。

    曾經孕育了中華文明最燦爛輝煌的一部分的洹河，因為穿越整個安陽城區，又被當地人稱為安陽河。

    今年8月，環保組織??自然之友河南小組的20名成員騎著自行車沿著安陽河走了一遭，發現安陽河的狀況令人觸目驚心。“醬油般顏色的污水從排污口噴涌而出，翻滾著流進安陽河。泛著白沫的污水與河水涇渭分明，顯得格外刺眼。”自然之友河南小組成員表示。

    據記者了解，當自然之友河南小組的會員發現安陽河的一個排污口來自于安陽鋼鐵集團有限公司的時候，一個會員當即掏出手機，向安陽市環保局局長高勤科打電話，實名舉報了這一情況。高勤科答應調查之后予以答復，但該會員后來得到的答復卻是??“這個排污口符合達到排放標準”。

    親眼看到了排污的情況，安陽市環保局的答復顯然很難讓自然之友河南小組的環保人士滿意。

    常年生活在此的居民對于排污更是積怨已久。“你瞧瞧這邊的墻，你再瞧瞧那邊的墻”。水冶鎮阜城村一位村民指著自家房子的兩個不同側面對本報記者說：“黑色的那面墻是沙鋼永興煙囪里冒出的煙熏的，原本兩面墻都是白色的”。

    在水冶鎮天池村，另一位村民告訴記者，附近有條件的人都已經不再愿意喝地下水了，而是開著車帶上空水桶跑到七、八公里以外，到一個叫做珍珠泉的地方取水喝，因為“最近幾年用水壺燒開水，水壺里總會有一層白灰狀的結晶，而且味道也變了”。

    這位村民表示，多年以來，當地政府一直在強調整治污染，但到現在，地下水的水質卻越來越令人不安了。

    水冶鎮只是安陽市存在污染的重點區域之一。其中，因為安陽河從城區流過，與市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而最為引入注目。當地人告訴記者，安陽河在林州市陵陽鎮、橫水鎮、龍安區彰武水庫、安陽縣水冶鎮、曲溝鎮等多個區域都有污染；總體而言，近年以來安陽的污染變得更加嚴重了。

    不過，安陽市環保部門卻自我感覺良好。在去年的人大會議上，安陽市環保局局長高勤科在報告中表示，“安陽河治理成績很大，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少……水質很不穩定，污染時有反彈，群眾的批評不時見諸于媒體”。

    本報記者到安陽市環保局采訪時，一張針對某媒體的采訪回復草稿正好擺在安陽市環保局宣傳科科長安相江的桌面上，這份“回復函”針對有關安陽市洹河段九家沖天爐本應關停卻依然在生產的新聞報道，聲稱安陽市環保局已在現場召開洹河段九家沖天爐關停會，九家沖天爐已全部關閉，并稱“曲溝鎮空氣質量明顯改善”。不過，“空氣質量明顯改善”幾個字最終還是被劃掉了。

以罰代管治污乏力

    雖然每年要交幾十萬元“排污費”，但相對于上馬環保設備來說，“排污費”的成本要低得多。

    十多年來，由于污染問題屢遭批評的安陽市在治污方面究竟有哪些作為？本報記者調查發現，向環保部門上繳“排污費”，從而避免上馬環保設備，或者避免提高排污工藝投資的現象，在安陽市十分普遍。

    在安陽市西郊的多個鄉鎮，一些中小企業往往是毗鄰村莊而建，占用的是“自家的地”。安陽市熔鑄硅業有限公司就是其中一家，這家企業的負責人坦陳，在生產中需要向環保部門繳納一定的“排污費”，“環保局也要開工資的，總得交點兒費用，你應該懂的”。

    11月20日上午，當記者從安陽市熔鑄硅業有限公司離開的時候，正好遇到安陽龍安區環保局執法大隊前來執法。執法小組組長告訴記者，他的工作就是負責對轄區內的20多家企業進行經常性的巡邏檢查??這僅是龍安區環保執法監察大隊下屬的5個執法小組之一。

    據記者了解，當地環保部門有時甚至派員到企業駐點監視，但污染情況并未因此好轉。

    原因在于“以罰代管”。雖然“排污費”是相關部門許可的收費項目，但從記者調查的情況來看，這項收費的存在，已經讓安陽市環保部門將主要精力放在環保費的收取上；問題在于，環保費收了之后，污染情況非但沒有得到遏制，反而變得有恃無恐了。

    成立于2003年的安陽縣博盛鋼鐵有限公司，是水冶鎮上一家小型鑄鐵企業。在生產時，煙囪口一片氤氳。該公司總經理張日新坦陳，博盛鋼鐵確實存在一定程度的污染。當地環保部門有無監管？張日新透露，當地環保部門每月都有監測，企業每年都要繳納“排污費”。

    雖然每年要交幾十萬元“排污費”，但張日新告訴記者，相對于上馬環保設備來說，“排污費”的成本要低得多。業內人士告訴記者，一套環保設備少說也要二三百萬元，要從根本上解決排污問題，上馬排污設備以后還要更換生產工藝，這種傷筋動骨的事情是企業最不愿意做的。

    當地企業每年向環保部門繳納多少“排污費”？這些費用最終又用到何處？11月30日，安陽市環保局宣傳科科長安相江表示，這些費用大多用在企業上馬環保設備方面，以及對節能環保的獎勵等，但他拒絕透露繳費總額以及去向的具體信息。

    不過，據記者了解，除了安陽鋼鐵集團有限公司等少數國有企業以外，其他企業在繳納“排污費”之后，并未獲得上馬環保設備等方面的扶持或者獎勵。安陽人才網

產業結構失衡

    鋼鐵業的大躍進，成就了安陽市前幾年的經濟繁榮，但也付出了污染的代價。

    “安陽市的產業結構相對來說 偏重 一些”，安陽市工業局工業科康科長告訴記者，“鋼鐵在安陽整個工業結構中占據30%至40%的比重，而工業在全市整個經濟構成中又占60%”。

    安鋼、沙鋼永興等大型鋼鐵企業在安陽市西部的安陽市殷都區、安陽縣水冶鎮布局，前幾年的迅速擴張，也帶動了一批上下游企業和一些小型鋼廠、鑄鐵廠的開花結果。鋼鐵業的大躍進，成就了安陽市前幾年的經濟繁榮，但也付出了污染的代價。

    康科長坦承，鋼鐵產業屬于高耗能行業。但在全市經濟構成中，曾經一度占據40%以上的比重，尤其是2008年安鋼銷售收入突破500億元，讓當時的市委市政府很自豪。

    安陽市境內數千家工業企業以中小企業、小微企業為主，數量占到整個安陽市企業數量的90%以上，主要集中在煤炭、化工、建材、冶金、造紙行業。記者從安陽市工業和信息化局獲悉，安陽市整體經濟受到以鋼鐵為首的幾大行業影響較深，其中為幾大行業服務的小微企業受到影響尤其大。

    安陽市知情人士告訴記者，污染現象之所以在安陽長期存在，與政府前期缺乏科學規劃和政策引導，企業布局極不合理，企業規模小，經營粗放，產品技術含量低，資源消耗大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www.ayrc.cc